第一章 似是故人来
生离哪知死别苦，问君归期情不足。
穿着天墉长老道服的百里屠苏负手立在窗前，手里拿着一只玉铃铛。红玉端茶进来就看到他这样站着，放下托盘：“屠苏，你都站了一个时辰了，快过来坐着。”
屠苏未发一言，低首痴痴地看着铃铛，终于把它放入怀中，转身走到桌边坐下：“红玉姐，十年了，屠苏不知道何时能与师兄师姐重逢，心中烦闷，有失礼的事情请多包涵。”他一直想下山找陵越和芙蕖的转世，但玉泱搬出师尊的遗愿，红玉和熙钰也在一旁帮腔，他就成为第十四任执剑长老，没有时间下山寻人。
“来，喝茶，”红玉倒了一杯茶递给他，“现在他们两个也只是小孩子的年纪，恐怕连昆仑山在哪里都不知道，我不是告诉你施灵力在铃铛上吗？遇到陵越会有感应。”
屠苏点头，又说：“师尊云游在外，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。”
红玉不说话，垂下眼帘。
热气氤氲，安神香烟雾缭绕，红玉女子和紫衣少年的眉眼若隐若现。两个人各怀心事，犹豫踌躇，还是隐藏在未知的宿命里。
这日清晨，屠苏早早起床练剑。一身红衣上下翻飞，他记得师兄说过自己的红衣很好看。 他换下长老道服，未挽起的长发散在肩头，直到腰际。
来到院中，他拔剑出鞘。
自重生后，他从未到过幽都，焚寂并不在身边，红玉到剑阁拿了陵越的霄河给他，因为是师兄的遗物，虽然不大称手，他还是小心地用着，时间长了，感觉比用焚寂还要顺手。
剑光清冽，散发阵阵寒气，映出少年思绪飘飞的眸子。
屠苏不在意，他想，好像师兄就在身边。
足下一点，执剑腾身跃起。
寒光盈满天地，剑气摄心夺魄。
就像师兄一样。
顾盼烨然巍峨起，眸中星子也有情。
霍如羿射九日落，矫如群帝骖龙翔。
来如雷霆收震怒，罢如江海凝清光。
划，刺，劈，砍。
一招一式，皆是熟悉得犹如十年只是一场梦。
七十六年，那个人，在等他回来啊。
振袖拂苍云，仗剑出白雪。
红玉站在院门口，耳边响起陵越生前说过的话，美目渐红，眼泪簌簌而落。
“陵越啊，你怎么舍得让他等你这么久……”
屠苏收势站定，微微侧身，看到红玉在门口，不由一愣：“红玉姐。”
红玉深吸一口气，走上去：“屠苏可别忘了今天的大事。”
屠苏看她双眼泛红，张张嘴，还是开不了口。
红玉把怀里的长老道服和云冠塞到他怀里：“今天天墉城初选弟子，你这个执剑长老是一定要去的。”
屠苏接过：“熙钰和玉泱都告诉我了。”
红玉说：“屠苏，来，我给你梳头。”
屠苏一怔，微笑道：“好啊。”
红玉站在屠苏身后为他梳头，看着镜子里不知道神游何处的紫衣少年，她想起很多年以前，陵越还是个小孩子，由紫胤真人牵着手来到后山。
“红玉，这是陵越，我的弟子。陵越，这是为师的剑侍红玉。”
还是个小团子的陵越从师尊身后探出头：“红玉姐。”
从那以后，一直到陵越十三岁，他的衣食住行都是红玉在打理。
红玉记得那天安排好屠苏的住处，陵越偷偷过来找自己：“红玉姐，我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了。”
“怎么，嫌我做的不好吗？”开玩笑地说。
少年霎时红了脸：“我已经长大了。”
红玉知道，他是大师兄，他想照顾屠苏，一个还要别人照顾的孩子怎么能照顾屠苏呢？
“好啊。”她笑，“不清楚的过来问我。”
少年的脸更红了。
“红玉姐？”屠苏感觉到她的动作停下来，疑惑地看着她。
红玉回过神，忙给他戴好云冠：“屠苏还是这么好看！”
屠苏一惊：“红玉姐……”
红玉失笑：“好了不逗你了。”
真是像呢，红玉看着身边的屠苏。
屠苏啊，既然获得新生，就留在他身边罢。
天墉城门口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。
熙钰的两个弟子正端坐在桌前登记信息，另两个弟子维持秩序。
看到屠苏和红玉走过来，几个人连忙行礼：“长老。”来报名的人也都行礼。
屠苏点点头，不说话，红玉说：“你们继续。”
屠苏看向远方，仍是一言不发，红玉叹气，走到一边坐下。
听红玉说，师兄生前总是要来这里站一些时候，芙蕖师姐也时时陪着他。到最后十几年，只有他一个人了。想到这里，屠苏只觉得胸口闷闷的，又有些疼。他吸吸鼻子，看着被云雾笼罩的远山，好像看到一个蒙着神秘面纱的人，透着莫名的熟悉感。
师兄，我很想你……
“你一个大人欺负小孩子算什么！”
“臭小子不要多管闲事！这小瞎子不自量力，天墉城也不会要他！”
负责登记的弟子黑着脸站起来，被屠苏制止：“我去看看。”
屠苏想，当年的师兄也是这样，每次来新人都会亲自负责，从不懈怠疏忽。
一步，一步，再一步……
一步，师兄，这算不算行侠仗义？
两步，师兄，我也是执剑长老了，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？
三步，师兄，屠苏不敢违约了，你快回来罢……
已经很近了，屠苏甚至可以看到队伍的尽头。
腰间铃铛震了一下。
屠苏只愣了一愣，眼中蓦地发出了光。
十年一梦不如君，执念再生宿命轮。
可笑年少多遗憾，而今愁散作浮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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